我爸带了个男的回家

兰崔双箭头,学弟对崔单箭头

自嗨产物,极其我流,可能有雷,阅读注意

我全力谢罪


初恋情人

 
  

  那是九月下旬的一天,我领着玛修从学校出来,天空干燥蔚蓝,路边的梧桐树结满了希腊金饰。兰斯洛特的新车就停在八十米开外,我恨这习惯性的一眼。

  兰斯洛特是我血缘上的父亲。九岁之前,我一直和母亲生活,母亲很爱这个抛弃了我们的男人,甚至可以说崇拜他。母亲去世后,兰斯洛特就成了我的监护人。他在一家大公司当高管,忙得脚打后脑勺,却一定要开车接我和玛修放学,每天雷打不动。

  我从来不上他的车。每次把玛修送上车,我就走开,骑自行车回去。我和兰斯洛特关系不好。他总试图重拾我们之间的父子情谊,我才懒得和他说话。玛修来之前,这地方根本不像个家。

  玛修今年十岁,个子不高,手脚细细的,但很可爱。她是六年前被兰斯洛特收养的。天知道兰斯洛特忙成那样,怎么还抽得出时间来照顾一个四岁的小女孩;我也没空跟兰斯洛特闹矛盾了,两个男人(其中一个也只有十岁)为了照顾孩子不得不开始交流。事实上,虽然不明显,但家里的气氛因而缓和了不少。

  当我向兰斯洛特的车走去时,我注意到右侧的车窗是降下来的,而兰斯洛特为了避免打照面时的尴尬,从来都不会那么做。当时,我还未意识到会发生什么,以及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对我有多大的影响。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,叫玛修等在街边的树下,自己去面对那个冒充我父亲的人。

  “你是谁?兰斯洛特在哪里?”这是我用最严厉、最冷漠的口气作出的质问。坐在驾驶座里,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男人并不是兰斯洛特,他穿着深色的风衣,一头珊瑚般的长发,脸上戴着一副墨镜。听了我凶巴巴的问话,他向我转过脸,将墨镜摘了下来。

 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崔斯坦。他打量了我一会儿,然后用秋叶般的眼睛望着我,露出平静的、做梦一般的微笑。

  他说:“你好,加拉哈德。我叫崔斯坦,是你父亲的朋友。”而我站在那里,看着他,大脑像湖中梦幻般漂流的倒影,喉咙塞满了沙子。

  我说不清楚那时是什么感觉,一个十六岁男孩贫乏的词汇和过剩的想象力是个糟糕透顶的搭配。我只能说,坐在我父亲驾驶座上的不是凡人,他微笑的模样像个高贵的天使,令我看他一眼,就几乎忘记呼吸。

  那时我本应该预见到,崔斯坦无意中施加在我身上的魔力已初现端倪。在后来的十几年——几十年——几百年中,那种魔力从未消退过。即使一时减弱,只要我满怀压抑的渴望,投以梦中的匆匆一瞥,甚至光是意识到他的存在,这种魔力就会死灰复燃,像无数虫豸啮咬着我,令我痛苦难当。

  那一天余下的部分,我以一种思想和身体错位的状态度过。崔斯坦留到很晚,他一直待在楼下的客厅里,就在兰斯洛特喜欢的沙发边上看杂志。偶尔我走出房门,去洗手间或是去书房,经过二楼走廊时,他就会抬起头,冲我微笑一下。我不得不把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,否则我的灵魂就会不受我控制地飘出房门。

  但当前门咔哒一响,我犹豫再三,还是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。我看到兰斯洛特穿着西装走进客厅。崔斯坦先前缩在沙发的一角,膝盖上摊着杂志,撑着头半睡半醒,兰斯洛特俯下身来,他便恍然清醒般抬起头。我听见轻柔的说话声和笑声,像湖面的涟漪从他们之间扩散开来。那本杂志像鸟儿一样展翅飞扑到地毯上。

  我将房门向外一推,然后用力地轰隆一声关上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,但是那羽毛般的笑声,那愉快的、柔和的声音,一瞬间消失了。所有声音都消失了。

  我知道崔斯坦不止是他口中“兰斯洛特的朋友”。我怀疑兰斯洛特深夜回家,并不是加班,而是和他的朋友约会。自从崔斯坦偷偷开走兰斯洛特的车那次之后(那天晚上兰斯洛特不得不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家),他就成了家里的常客。他很自然地融入了这个家里。有时我故意在街上游荡,回来得很晚,崔斯坦就坐在客厅里,壁炉里的木柴上跃动着劈啪作响的火焰,他端着茶杯,闭着眼睛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;有时他看见我,在我落荒而逃之前抛给我一个“晚上好”和微笑;楼上兰斯洛特书房里那些关于默片电影、二十世纪绘画和古典派的书籍似乎终于找到了主人;他知道厨房里茶匙的数目;就连前厅侧面放雨具的狭小温室,也留下了他的一把长柄伞。

  我十六岁了,并不相信一见钟情,也不愿承认什么青春期的躁动。但夜深人静时,我总想起他在阴影中对我微笑,鲜艳的红发像蔷薇花瓣散落在肩头,梦中的面影更加清晰。在梦里我仿佛在发热,眼前一片朦胧,然后带着疯了一般叫嚣跳动的心脏慌乱惊醒。

  我真正意识到欲望的那次,兰斯洛特突发奇想,要带我们去湖边度假。附近的确有一片玻璃湖,开车需要一个小时。前一天晚上我们匆匆收拾了一番行李,鱼竿、鱼饵、野餐筐,诸如此类,第二天早上开车去了玻璃湖区。

  那是一个潮湿蔚蓝的清晨。湖区的清晨似乎总留得更久些,淡蓝色的晨曦迟迟不散,空气凉丝丝的,薄脆易碎。湖滩上已有了些人,支起白色的沙滩椅和彩色的遮阳伞。

  兰斯洛特去买饮料,玛修跟着他去,我留在这片白沙湖滩,躺在沙滩椅上,双手垫在脑后,让这片透明的湖景像雨水一样从眼中筛过。突然——就像罗兰在那家金碧辉煌的剧院里瞧见她的埃莉诺那样——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奇迹,只不过这个奇迹不是发生在汽灯下,而是在湖边逐渐明亮炽人的阳光中,在一直延伸到湖水中的栈桥边,一位水宁芙在远离人群喧闹之处悄然浮出水面,红发像水藻一般在水中散开。

  我站起来,走过去,穿着凉鞋的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,像镜子般的湖面上的两片倒影。世界突然变得一片安静,欢笑的人群消失了,我的耳朵变得极其敏锐,仿佛能听到人鱼尾巴拍打水面时水珠溅碎的乐音。我听到许多令人不悦的声音,咚咚声、沙沙声,后来我才发现那是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,响亮到嘈杂。

  请允许我描绘一下此时此刻的图画吧。在我的眼前,红发的水仙子像是疲倦了一般,只将上半身露出水面,倚靠在栈桥边,稍作休憩。他闭着眼睛,眉心折出两道好看的阴影,湿淋淋的长发贴着皮肤,仿佛圣痕刻满雪白弯曲的背部。我在距他一步之遥处停下,我没办法再靠近,头顶炽热的阳光将我融化了。但宁芙被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惊醒。他抬起头来,把一缕如火的长发从脸上拨开,久闭的眼睛睁开,因刺目的阳光而微微皱眉。

  这一幕被永久地刻在我的梦中。直到很久以后,我仍然会梦见那湿漉漉的缠结的睫毛,睫毛后蒙眬如金的眼睛,从雪白的月桂木上滑落的水珠,那俊美的弯曲的背脊,手臂的薄皮肤下流淌着白雪。还有那仿佛刚从午后小憩中醒来的,慵懒而柔软的鼻音,伴随着我度过一个个茫然的夜晚。那双纤长的艺术家的手,曲起的指节像新雪般白净,曾无数次在梦中握住我情欲的权杖。我因为自己的梦而感到羞耻和罪恶,和难以抑制的渴望和喜悦。

  于是,顺理成章地,红发的塞壬上了岸。他见到我时很高兴地微笑起来,问我兰斯洛特是否在。在,当然在。他又关切地问我脸色这么红,要不要同他在湖里游一圈解暑。不,我很好。我们回到沙滩上时,我的父亲和妹妹都已经回来了,还有三杯冰镇饮料。崔斯坦和他的朋友共饮一杯气泡酒——用的自然是一根吸管。他吞咽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。我转过头去,吸了一口汽水,气泡在口中爆开。湖边的树影宛如黑色的缎带,人群的喧闹和欢笑声又回来了。

  有一次,兰斯洛特回到家,崔斯坦紧跟在他身后,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,长发随意挽起。那天晚上是兰斯洛特下的厨,在英国人进厨房这件事上,两个法国人破天荒地达成了一致协议。他做了一桌正式的法式晚宴,开胃菜、汤、沙拉、主菜和甜品一应俱全,每道菜都佐以相应的葡萄酒或冰酒,餐桌上还摆了鲜花和蜡烛,一席烛光晚宴。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席宴会的主角是谁。后来兰斯洛特说,他本来是计划在这样一场家庭晚宴上向我和玛修介绍崔斯坦。他们是在一场音乐会上认识的(也许在同样的汽灯下,他们互相望见了彼此),公司高管和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。崔斯坦比他年轻,没有结过婚,而他,兰斯洛特——我的父亲,已经有了两个孩子。尽管如此,他们仍然开始约会。我从前对兰斯洛特晚归的那些猜测,有一半是正确的。

  在崔斯坦正式搬进来之前,兰斯洛特和我谈过一次话。他在桌边正襟危坐,如履薄冰,仿佛和他的儿子说话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。他还没开口,我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。于是我打断了他。

  “你爱他吗?”

  说出“爱”这个字眼时,我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,喉咙里干涩得像一张砂纸。但我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,用我最平静的声音。兰斯洛特惊异地望着我。但我们毕竟是父子。

  “我爱他。”我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,郑重地说。我能听出他说的不是假话,他的声音中饱含着苦涩而沉重的柔情,他就是这样去爱人,这是我母亲追求一生却没能得到的东西。

  “你想让我怎么做?”我问。我没办法说太多话,咸水已经溢到我的喉头。

  兰斯洛特再一次望着我。他的目光沉重、饱含愧疚,但充满希望。“我希望你也能爱他。”我的父亲回答。

  我会的,父亲。我会爱他。就像你一样爱他。

  “我会的,”我说,右手的指甲攥进手心里,“我会像一个儿子爱父亲那样爱他。”

  “我很抱歉,加拉哈德。”我看见兰斯洛特垂下了眼睛,他的内心此刻饱受折磨。我知道他想说什么,我都知道,我只是不想听。我沉默地转过身去,面对着墙。我听见兰斯洛特在我身后叹息一声,不一会儿,门被轻轻掩上了。

  崔斯坦让这个家更像一个家。玛修很亲近他,他也喜欢和玛修相处;兰斯洛特更不必提,和情人朝夕共度让他容光焕发。这个家里仿佛只有我不因崔斯坦的到来而高兴。这看上去很正常:一个十六岁的男孩,正处叛逆期,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,“使得性格冷漠而孤僻”,对于父亲年轻的同性情人自然抱有排斥的心理——但只有我清楚自己的想法。我害怕他。我害怕他身上那种无意识的魔力,我无时无刻不痛苦地意识到他的存在,那种魔力因而愈发强烈。我竭尽全力地避开他,又无法自抑地渴望他——渴望我父亲的情人。我被道德感的煎熬折磨得发疯。一个深夜,我躺在床上,辗转难眠,于是决定下楼去喝点东西。

  我没有想到崔斯坦也在厨房里。冰箱乳黄色的光照亮了他的侧影。我的脚步僵住了,想转身后退,悄悄回到楼上,但一块松动的地板出卖了我。

  “兰斯?”崔斯坦轻声问。他看向这边,我只好从阴影里走出来,同时解释:“我渴了,想找点东西喝。”

  他看见了我,点点头。“要喝牛奶吗?”他到冰箱最上一层去拿牛奶瓶,我却对他放在流理台上的杯子产生了兴趣。

  “那是酒吗?”

  “嗯?对,这是苦艾,艺术家寻找灵感的翅膀。”崔斯坦拿起玻璃杯,轻轻晃了晃,淡绿色的酒液在杯中闪烁着幽幽的光泽。不知为何,我变得大胆起来;“我能喝一杯吗?”

  崔斯坦微微睁大眼睛望着我,然后笑了起来,摇摇头。“不行,加拉哈德。这种酒太烈了,你才十六岁呢。”

  我盯着他,一言不发。最后崔斯坦让步了。“如果你那么想喝的话,”崔斯坦说,“在英国,孩子和大人一起吃饭时,可以喝些葡萄酒。”他关上冰箱门,从酒柜里抽出一瓶喝了三分之二的白葡萄酒,倒了一小杯。

  他将玻璃杯递给我。“别告诉兰斯。”他眨了下眼睛,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。我接过杯子,差点没有接住,然后我们一起走到客厅里去。

  默然无声。我几乎以为这杯酒就要在这夜的静寂中喝完。什么也别发生,就让这一晚平静地过去吧。然而狡猾的魔鬼说了谎,使我的祈求在上帝耳中变了模样。

  “你喜欢我吗,加拉哈德?”

  我差点呛了一口酒。旋即我意识到崔斯坦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。

  “怎么了?”我将酒杯从一只手转到另一只手,平静地反问。崔斯坦靠在沙发一角,橄榄色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,他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中浮动。

  “你在避免见到我,”崔斯坦轻声说,指尖摩挲着玻璃杯的边缘,“为什么呢,加拉哈德?”

  答案卡在我的喉头呼之欲出。因为见到你让我痛苦;因为我无法承受道德和背德的折磨;因为我不堪欲望的纷扰;因为我喜欢你,我渴望你,我绝望地爱你。而你不知道,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怕的魔力。

  “因为你是我父亲的……”我咬紧牙关,盯着他额角一小片丝绸般的微光,“请原谅,情人。”

  “情人,”崔斯坦重复了一遍,歪歪头,探询地注视着我,“兰斯这么说吗?”

  “不,”我想起兰斯洛特那天说的话来,“他说他爱你。”

  崔斯坦露出笑意来。他将手臂搭在沙发背上,一节细窄的手腕从袖口滑落出来。

  “兰斯洛特,”我绝望地问,仍然用的是一贯冷静、淡漠的语调,“你爱他吗?”

  崔斯坦在月光下注视着我。他的表情从和兰斯洛特如出一辙的惊异慢慢变成平静,又变成那种做梦一样的微笑。“是的,我爱他。”他轻声说,闭上眼睛,睫毛轻柔地颤动。

  那就这样吧。葡萄酒在我的口中变得苦涩,也许我原本就不擅长品这类酒。我将余下的酒液一饮而尽,去厨房将玻璃杯冲洗干净。

  走上楼梯的时候,我听见崔斯坦的声音。“你知道吗?”他平静地说,“你真像你父亲。”

  月光在房间里投下紫罗兰色的阴影。我站在楼梯上回望,他安静地坐在阴影中,像一座静穆的雕像,端着酒杯的手放在膝盖上,若有所思。我再一次痛苦地、清醒地意识到我仍然爱他,这种感觉是无法忘记的。我清楚这并不是真爱,只是一个少年的欲望,一个孩子的仰慕。但即使有一天,我不再是十六岁;有一天我遇到某个男孩或女孩,坠入爱河。只要我活着,只要我看他一眼,即使是梦中的短暂一瞥,都会让我想起因爱他所受的折磨与煎熬,因爱他而得的满足与欢乐。到那时,我爱的已不是他,而是我梦中的一个幻影,一个完美的天使,用鸽血红雕琢肩头,用黄金镶嵌眼眶,用象牙与白银铸造身躯。再不会有别人分享我的爱,就让我将一切献给这个天使,让我追随我心中的神。即使因触碰祂便要死去,我也甘之如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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